第九章 道歉(1/5)
张至清开车带着妹妹和妈妈,一大早到机场接简宏成。
简宏成一夜睡眠不佳,心情也不好,低头走出去,听到有人叫舅舅,才抬头看,竟然是姐姐一家三口。
他惊讶地道:“你们……”他看看手表,“我们得加油赶去法院。
”
张至仪道:“妈妈一早上都……”
“哪有,哪有?”简敏敏大声打断女儿“控诉”,反而拿简宏成开刀,“你紧张什么?灰头土脸的。
”
简宏成没说实话:“虽然见识过朋友的诉讼,但自家人还是第一次嘛,紧张难免。
你穿这一身不错。
”
张至清道:“我替妈妈打扮的。
她打扮得太张扬,我坚决让她换掉。
”
简敏敏言若有憾:“唉,小东西最难缠。
”
四个人走出电梯,张至仪趁机扑过来悄悄跟简宏成道:“妈妈起床后手就这样……”她的手抖得像弹钢琴,“她起得好早,把我们都吵醒了,哥看时间还早,就说来接你,散散心。
”
简敏敏最终还是看到了,但也无可奈何。
但她还是警觉地上车后问简宏成:“你到底紧张什么?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?”
简宏成没说,直到车子到了法院,安全停下,才回头对后座的简敏敏道:“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,宁恕为了案子折腾得坐了牢,非常兴师动众。
我担心影响判决,法官把判决往上限靠。
谁都忌惮宁恕这种不要命的。
”
简敏敏脸色大变,浑身僵硬起来:“什么……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前两天。
之所以不告诉你,是想让你跟孩子们多过几天好日子。
现在开庭前打击你一下,省得你精神状态太昂扬,惹法官反感。
我也跟应律师打过招呼了。
”
简敏敏嘴唇血色全无:“那天至仪生日你来找我……”
“对,就那天。
快进去吧,别迟到。
至清,你扶你妈一把。
”
至仪先扑上去拥抱简敏敏,一脸鬼妹样儿:“妈妈,没关系,你即使坐牢,还是我的妈妈。
我支持你。
”
至清打开简敏敏身边的车门,也大声打气:“我们一起走进去,我们都在你背后支持你,别怕。
”
简宏成对这三个人的新关系有些意外,再看看呆愣愣的简敏敏,先走出去。
他一眼看见宁宥从她的车里出来。
他忙走过去招呼。
宁宥看见简宏成的同时,也看到从车里被张至清扶出来的简敏敏。
她脸色一下子黑了,手指不由自主地爬上头皮的伤疤,似乎那儿又开始隐隐痒痛,两腿自动地后退,都没在意后面有一辆车正开过来。
简宏成忙冲过去,一把拖开宁宥,车子擦着宁宥过去。
宁宥几乎是缩在简宏成怀里,更是吓得花容失色。
简宏成难得与宁宥这么近,忍不住笑出来。
宁宥被笑醒了,连忙跳开,又见简敏敏已经走过来了,便闷声不响地大步往法院里面走去。
张至清走过来起哄:“舅舅,你同学特意从上海赶来啊?呵呵,有问题。
”
简宏成回头看向简敏敏:“她是宁宥,宁恕的姐姐,非常能干的一个人,可至今看见你还怕。
你当年差点儿打死她,她心有余悸。
”
张至清奇道:“可她跟你关系很好的样子,上次在上海她还帮了我们。
”
简宏成依然看着简敏敏:“所以我非常希望你们妈妈向她真诚地道个歉。
大姐,你要是能做到,我感激不尽。
”
张至仪认真地问:“妈妈差点儿打死她,真是我理解的意思吗?”
简敏敏抢着道:“不是,不是,是我当时在家受气,找到她……就力气使大了,她又瘦小,让我一巴掌打飞出去,撞石头上了。
是误伤,误伤。
”
简宏成补上一刀:“她当时小学生,你成年人。
”
简敏敏恨不得飞起一脚踢简宏成,可是她不敢。
儿女一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。
张至清道:“这不是误伤,这是犯罪。
而且,道歉怎么够?”
张至仪更进一步:“我说宁恕怎么不依不饶找你报复呢。
”
简敏敏梗着脖子道:“我不会道歉。
是她父亲害我到这一步。
我问谁要道歉去?简宏成,你不要挑拨离间。
”
简宏成摇摇头,道:“进去吧,别迟到。
”说完率先进去,不再搭理简敏敏。
张至仪看看简宏成,断然抽回原本挽着简敏敏的手,快走几步,紧跟简宏成进去法院。
无论如何,是非观她还是有的。
张至清虽然还尽责地陪在简敏敏身边,但不再看简敏敏一眼。
简敏敏在心里即使非常牵挂着自己的庭审,可忍不住分心去关注儿女的表情,心里更加紧张。
她只得开始盘算,如果不道歉,会怎样;如果道歉,又会怎样?她被带走时,不断回头看着儿女,生怕这一分别就是好几年。
简宏成进法庭后,便径直坐到宁宥身边。
跟在他身后的张至仪一时不知坐哪儿好。
可哥哥陪妈妈与律师交接,她没人可跟,只好站在过道里等。
好不容易见哥哥回来,她轻声问张至清:“要不要我替妈妈道歉?”
而简宏成坐下就问宁宥:“宁恕会来吗?”
宁宥摇头,又看向简敏敏,道:“可能不会来。
”
简宏成道:“昨天小地瓜的事,你和田景野费心了。
”
“理解。
”
张至清在后面忽然插进来:“宁阿姨,我和妹妹向你道歉。
”
宁宥一愣。
简宏成立刻解释道:“他们刚刚在外面了解到过去一些事。
”
但宁宥听得清清楚楚,是“我和妹妹向你道歉”,而不是“我和妹妹代妈妈向你道歉”,她就微笑道:“谢谢。
这事与你们无关,你们无须道歉。
可你们还是令我非常欣慰,非常感谢你们。
”
张至清道:“妈妈因为受伤害很深,还想不通,但我保证,她有一天会明白她所受的伤害与你无关,她却实实在在地伤害到你。
对不起。
”
简宏成道:“行了,第三代都是好孩子。
至清,你们坐下。
宁宥,你知道吗?你儿子有次也偷偷向我道歉,说是为他外公,我也特别欣慰。
”
简宏成看着空空荡荡的被告席,对宁宥道:“我对小时候有个最深的印象是,夏天洗完澡,被我姐拿两把死重的太师椅圈在墙角,不让我出去又玩出一身汗。
我和宏图小时候大多数时间是我姐带的,那时候她性子还没这么躁,等她洗完我换下来的衣服,她偶尔会笑眯眯地带来一支冰棍犒赏我。
她自己不吃,但我也不会独占,大家一起吃。
那时候谁家都不富,冰棍难得吃到,一人舔一口才是真好吃。
现在看着被告席,有些感慨。
”
宁宥一时无话可说,正如她昨晚不断想起小时候对着宁恕欢乐地唱歌,而后那些好日子不见了,记忆似乎出现一个断层,非要挖掘,那满地都是苦难。
一个人的任性妄为,导致两家人蔓延至今的悲惨。
今天法庭的审判,何尝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场悲剧的延续。
她感慨地道:“幸好第三代都是好孩子,由衷希望他们都幸运。
”
简宏成道:“我见到他们才理解当年为什么我姐以命相逼与张立新闹,非要把两个孩子送出国,寄养到一个澳洲人家庭。
”
宁宥惊讶,看着被告席道:“孩子问题上,我倒是跟她惺惺相惜了呢。
即使透支自己也要给孩子完整人生,她比我走得更干脆。
”
坐在后面偷听的张至清、张至仪面面相觑,偷偷议论:“舅舅和他同学到底什么关系?”“要妈妈说,舅舅就是个交际花,嘻嘻。
”“但舅舅一直在软化他同学。
”“他同学一直不强硬,在上海还帮我们呢。
那时候她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。
两人可能关系很好。
”“我很好奇舅舅怎么处理这些关系的,他跟我们爸那关系,可是我们都信任他、依靠他;他家跟同学家那关系,两人坐在一起却能推心置腹。
”“嘻嘻,就是交际花。
”……
简宏成一直观察着全场:“宁恕可能不会来了。
”
宁宥失望地点头,可又忍不住道:“他要是能来,我就不会来了。
他那么恨我,不会让我在这种场合出没。
我昨晚一直想起小时候他爱听我唱歌,我一唱,他就躺床上手舞足蹈,最开心了。
”
“侬今葬花人笑痴……法官来了。
”
宁宥一时无法集中精神看开庭,她想到她五音不全,似乎欣赏她唱歌的听众只有三个:一个是小时候的宁恕,一个是简宏成,还有一个当然是她儿子郝聿怀,但郝聿怀现在开始有了善意讽刺。
她扭头看向简宏成,见侧面的简宏成此刻全神贯注,脸上有不同寻常的神采。
可见不仅一白可遮百丑,神采也是强力遮瑕膏。
简宏成大概也感受到一侧脸皮上的烧灼,慢慢扭过脸来对视。
田景野好不容易将跟他打水仗的宝宝拖出浴缸,拎上早饭桌,发现郝聿怀还没出来,便去母子俩昨晚借宿的客房看,见郝聿怀将行李箱扒得鸡窝似的,他自己倒是穿得道貌岸然,正扣扣子。
田景野笑道:“你妈这精细鬼,出门一趟都不确定会不会过夜,都能整出一行李箱东西带着。
快来吃饭。
”
郝聿怀挺起胸膛,在最后一粒扣子上拍一下,道:“田叔叔,我这么穿正经吗?”
田景野笑道:“太正经了,跟我上班好像不用这么正经。
”
郝聿怀跟着田景野去餐桌,一本正经地道:“田叔叔,请你帮我一个忙,我想带小地瓜出来玩。
我不会走远,就在他们小区里玩,让他高兴高兴。
你只要帮我向他外婆证明我有能力、有责任心,能带好小地瓜。
”
宝宝举手:“我跟灰灰哥哥,我会给小地瓜唱歌。
我是少先队员。
”
田景野好生意外,这才明白郝聿怀穿这么正经,原来是试图给陈母留下好印象。
他认真地想了会儿,道:“你们的心意非常好……”
“但是!”郝聿怀悻悻地抢断。
田景野道:“对,但是。
但是对小地瓜来说,他目前最需要的是适应他外婆家的环境,那个环境与他原本生活的环境相比一落千丈,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难以承受。
有句话叫由奢入俭难……”
郝聿怀习惯性地推过纸笔让田景野写下来。
田景野愣了一下,估计这是宁宥的家教,索性将一落千丈与由奢入俭难都写下来,抓来宝宝一起看。
郝聿怀看了字,一想便通,再想会儿,便理解了,郁闷地道:“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大人总说童年好,童年不自由,好什么?”
田景野震惊了:“每个年龄层都有无能为力的事。
像小地瓜,即使是班长叔叔也无能为力,他心里一定非常痛苦。
”
郝聿怀道:“可是大人能自由选择自己要什么。
”
田景野还得想想才回答:“也不。
没有人是绝对自由的,只要是责任感很强的人,任何选择都会面临很多掣肘,上有老,下有小,还有其他亲朋好友、职业取舍。
你仔细想想,是不是?”
郝聿怀头朝天想了会儿,只能点头承认:“是的。
我们小孩子还能厚着脸皮赖掉,推给大人。
但长大后还是自由很多,自己挣钱,又有了本事,嘻嘻,不用拴在妈妈后面了。
”
田景野笑道:“我算明白你妈说的沟通交流是怎么回事了。
学到一招。
”田景野立刻将“沟通”两个字写在纸上,扭头去教育宝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