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穷途末路(2/5)
他连日连夜地这么辛苦,等的就是赵雅娟的这句回答“我替你做主”。
对,这就是赵雅娟对他拿下局长大人,拿下容积率修改的回报。
放下这一头,宁恕才能专心思考医院那头。
可他专心了会儿,便头一歪,睡了过去。
他太累了。
“卡拉OK经理的话能当真?”宁宥惊得差点儿跳起来。
“能当真。
”简宏成仔细看着宁宥脸色,见宁宥毫无幸灾乐祸之色,他很是放心,“我下午没跟陈家人说真话,真话太刺激。
实际上是,我相信经理还记得那夜的事,但那种江湖人做人谨慎,不敢实话实说,免得施暴者砸了他们的店,也怕受害人得知店家知情不告,迁怒而砸了他们的店,所以他们就以推测的方式说出真相,让谁都抓不到辫子。
基本上他说得最详细的,就可默认为真相。
反正后果都一样,我说得太细节、真实,陈家人会更接受不了。
给他们留点儿侥幸心理也好。
”
宁宥缓慢地点点头:“是,你做得很好。
可即便如此……女孩子总能遇到一些猥琐男的骚扰,有时候做梦回忆到当时情形,都能又吓又气,惊醒过来。
陈昕儿好可怜。
”
简宏成道:“我事后细细打听过,有那么一种药,可能他们从香港带过来,叫氟硝安定,促睡眠很快,而且事后又能干扰人的记忆。
估计陈昕儿遇到的就是那种,所以事后意识混乱地栽上我。
但那天醒来我衣衫齐整。
我头天晚上酒意上头,一头扎倒睡着,根本穿的还是西装,早上陈昕儿已经清醒,应该看清了,从这一方面来讲,陈昕儿又有选择性遗忘的成分,不知是故意,还是病态。
但我真没法跟她追根究底,不忍心问下去。
”
“我终于能理解她的逃避了,她不容易。
你也是仁至义尽,这么多年呢。
”
“但毕竟非亲非故,陈昕儿又花样百出地折腾……”
“我一直觉得陈昕儿以不断折腾来求得存在感,唉,果然。
”
“虽说我也同情,可同情会被消磨。
我只好把她送去坐‘移民监’,算是给我开辟狡兔三窟之一窟,安慰我的不甘心。
这回要不是她跟宁恕搅到一起,非要起诉我,还有她对你的态度又变本加厉,我本来还想掩耳盗铃下去呢。
我只担心小地瓜,陈昕儿现在基本上无自控能力,而陈昕儿妈妈是那种强硬到不会变通的女人,家里显然她是老大,我讲述的过程中,陈昕儿听到痛苦处干扰起来,她妈上去就是一巴掌,脸都打肿了的那种,小地瓜怎么活?”
“真是人力有时而穷。
”
“好了,总算跟你解释清楚了,我轻松一些,要不然没法见你。
”
宁宥撇开脸,不理简宏成,但同时又忽然感觉异样。
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,只见宁恕怒目圆睁地冲着这边看。
果然是宁恕来了。
宁宥冷冷看宁恕一眼,便将他视若无物。
简宏成看到宁宥略微显现出的异常,便也看过去,也见到凶神恶煞般的宁恕。
他也只冷冷一瞥,凑过去冲宁宥轻道:“宁恕这下确认你是‘汉奸’了。
”
宁宥也凑过去,近得都看得见简宏成脸皮上的胡茬儿,道:“你再添一个砝码。
不好意思,我不能让你专美。
”
简宏成道:“他现在惊呆了,会怎么发落我们?”
宁宥道:“拳头什么的,最好招呼到男人身上。
”
简宏成一听,立马跳了起来。
果然,宁恕大步冲了过来,一拳冲简宏成挥了过去。
幸好简宏成已有准备了,赶紧躲开。
但宁恕大力挥拳追打时,脚上不知绊到什么,一下子站不稳,人又正在用力,便噔噔噔地冲向前去,踉跄跌倒在地上已经展开铺盖了的一堆病人家属身上。
简宏成在百忙中看时,只见宁宥状若不经意地将腿收回,又踢出一条不知谁的折叠凳。
而等宁恕连声道歉后坐起,战场早已打扫干净,宁恕只看到一条打翻的折叠凳,猜测他是误踩了。
简宏成心说,难怪宁宥工作这么多年,不仅不吃亏,还步步高升。
宁宥没等宁恕站稳,就冷淡而清晰地道:“下午两点左右妈妈出现一次险情,我呼唤无效,幸亏简宏成跟妈妈说话,激发妈妈求生欲。
当然,既然你总算姗姗来迟了,我就可以放简宏成走了。
你收起拳头,不可忘恩负义,以后拔拳头前请先找护士站了解情况。
”
宁恕一下子被定住,异常尴尬,知道于情于理都打不出手。
可他还是忍不住道:“要他干吗?我们家的事要他干吗?”
宁宥依然淡定地道:“你这么重要的人物不在,我有什么办法呢?既然你来了,这儿移交给你,我明天这个时候来接替你。
”
说完,宁宥理都不理宁恕,收拾好苏明玉送来的过夜装备,请简宏成帮忙一起拎着,撤退。
她拎着睡袋到护士那儿做好说明,再趴在窗口看了会儿,看都不看一眼宁恕,走得非常干脆。
电梯关上,简宏成才道:“你会挨指责。
”
“爱谁谁。
”宁宥都懒得解释。
宁恕一时反应不过来,他好歹是准备了一肚子反击宁宥的话,可完全没想到全无用武之地。
他愣愣地看着宁宥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,才一屁股坐在宁宥原先坐的地方。
他又想起刚才一激动,居然忘了第一时间看看妈妈,忙趴到窗口去看。
然而,一屋子都是挂满各种仪器的病人,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,究竟哪个是他妈妈?
等宁恕回来,发现刚才那个位于墙角的僻静干净位置被人抢了。
抢位置的大妈从折叠躺椅上抬起肿胀的眼皮,面无表情地道:“呵呵,我看你没带铺盖,用不着这地方。
唉,睡了,睡了。
”说完,便闭目拥被睡觉,不理宁恕是什么反应。
宁恕一时没地方落脚,转身看来看去,只有门口一把椅子空着,可以坐。
他只得坐到那边去,赶紧写电邮发给赵雅娟。
但是,刚才宁宥说明天这个时候才来接替,可明天白天宁恕不能不去公司,而他又放心不下这儿没人管。
他想来想去,只得拨电话给宁宥,满脸尴尬地放软声音:“我明天白天很多安排,要不你还是明天白天来,明天晚上我来管……”
宁宥道:“我信不过你,与你没商量。
”说完,便挂断电话。
宁恕气愤地看看手机,无奈只好又找陈昕儿。
在赵雅娟正式出手之前,他得快马加鞭地将规划改动手续尽快办下来,以免赵雅娟以为他骗人。
他明天哪有时间待在医院?再说,妈妈住在ICU里面,他纵然万般想管,可也鞭长莫及啊。
他进不去ICU,在也没用。
发生如今天下午两点需要亲属进去配合医生这种事的概率毕竟低。
接电话的是陈昕儿的妈妈。
宁恕没听出来,以为那边就是陈昕儿,直接道:“哎,按说我帮你抢回孩子,帮你追讨抚养费,帮了你这么大忙,可你今天倒是说说看,只是拜托你到医院照看一下我妈,你都做不到。
明天早上七点,再不帮以后没商量了。
闵律师那儿就等你的态度。
”
陈母好一会儿才将宁恕的话串联起来理解过来,顿时板起脸道:“啊,你就是那个宁恕?听声音你年纪不大。
小伙子,我奉劝你一句,做人要安分守己,闲事少管,不要煽风点火。
”说完,就挂掉电话。
宁恕猝不及防,被打蒙过去,醒过来时顿时脸色铁青。
他岂肯吃亏?再度拨通陈昕儿的电话,不等那边说话,立刻像打算盘一样地道:“陈昕儿,做人要讲信用,出尔反尔小人也。
你即使想赖掉也行,直说,和平年代,难道我还能拿刀拿枪逼你做事?你又何必让你妈来骂我?我帮你的结果难道是让你反咬一口?那你还算是人吗?你……”
那边依然是陈母接的电话,她不耐烦地道:“知道了,知道了,刚才我心急有错。
明天早上七点是吗?准时到。
干吗啊这是?讨债鬼一样。
”
宁恕又是一愣:“你让陈昕儿听电话,让她自己说。
”
陈母没好气:“会说话吗?跟长辈是这么说话的吗?”说完,又挂断了电话。
宁恕心说,相信你才有鬼呢。
他只好问旁边家属如何请看护。
简宏成非要全程帮忙,带着宁宥将郝聿怀从田景野那儿接出来,把母子安顿在宁宥指定的宾馆里。
他试图安顿到好一点儿的地方,可宁宥非要住在离医院最近的商务宾馆,以便随时可以休整,简宏成也无可奈何。
他奈何不了宁宥。
然后,简宏成与阿才哥见面。
阿才哥刚从高速收费站出来,就笑嘻嘻地钻出车门,钻进简宏成自己开的车子里,随手将几张复印件交给简宏成:“给你,都在了。
连宁恕刷卡付款的那个什么单子的复印件也在这儿了。
”
简宏成打开顶灯查看,果然,该有的证据全套齐全,一份不差。
“你应该到克格勃去,大材小用了。
”他笑道,“才一份?你多复印两份,你也拿一份。
”
阿才哥一把推开:“我有。
我明天就去举报,一定要让那小子坐牢,起码坐足三年。
切,玩我,我没打断他的腿,全是你和小田拦着。
”
简宏成笑道:“不急,举报也有章法,我慢慢分析给你听。
”简宏成再确认一眼复印件中的付款数字,“前年两高新出了行贿量刑解释,超过一百万的,属情节特别严重,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,甚至无期。
即使受贿人最终把钱退回,没有接受,依然可以判他,只会稍微减几年。
”
阿才哥一惊:“这么狠?”
“对,除非赵董揽走责任,将个人行贿转为单位行贿,宁恕才可以少判几年。
我现在有几个方案,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谈?”
“行啊。
但你得赶紧告诉我,我拿这几份复印件有什么用。
”
简宏成一笑:“找局长‘帮忙’,请他帮你介绍几个工程做做呗。
看样子你还没跟他搭上关系。
”
阿才哥一听,哈哈大笑:“你太厉害了,石头都能让你榨出油来。
你跟小田两兄弟,小田同样是一分钱也能榨出油来。
都是牛人,牛人。
你还有什么主意?都快说出来,喏,前面那个饭店,我们边吃烤串,边说话。
”
简宏成赶紧将车开过去:“我有个不成熟的计划,我们今天讨论一下,确定方案,明天就开始做起来……”
阿才哥笑道:“你想出来的怎么会不成熟啊?你说我做,全市我都熟。
”
“我制订计划考虑两个前提,首先当然是把宁恕拿下,其次是我们的安全。
这两者之中,我们自己的安全得放在首要位置。
我们的安全包括几条,首先是两边当事人可能会狗急跳墙,最近我们得注意人身安全,所以要守口如瓶,这件事的知情人越少越好;其次是我们不能在圈内落下举报行贿、受贿的名声,这事得交给跟我们关系比较远的人去做,别人即使怀疑上我们,也拿不到把柄;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,我们不能坏了赵董的好事,让她在心里记恨我们。
我还好,你大本营在本地……”
阿才哥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亮,听到这儿,伸手紧紧揽住简宏成的肩膀,插话道:“我早知道你考虑的肯定等于我考虑的,既然你都考虑到了,我对你的实施步骤没意见。
”
简宏成心里了然,嘴上笑道:“那不行,领导不听汇报,我晚上睡不踏实。
”
阿才哥轻松欢乐地笑骂:“擦,你寒碜我,你这是寒碜我,是兄弟吗?哈哈。
”
郝聿怀让宁宥接走了,田景野轻松许多。
他电视什么的都不开,躺在沙发上想主意。
他想到那天早上偷偷去前妻家小区等儿子出门上学,有个男人与前妻一起出来,显然是过夜的。
可从前妻试图与他复婚来看,那男人显然是与前妻没婚约就同居,前妻显然罔顾儿子的想法。
这么越想,田景野越不放心儿子所受的教育,再回想起出狱后第一次见到儿子时,前妻死鱼一样的脸,儿子冲着他吐口水,当时心里跟扎刀子一样地难受。
可是,前妻在银行后门说的那些话也不能不考虑,她不小了,再婚机会少了很多,再育的机会也很小……
正想着,一个陌生电话进来:“小田啊,还听得出我声音吗?”
田景野一下子坐直了:“噢,宝宝外婆,这么晚还没睡?”
“还早呢,要不你出来,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天?”
田景野立刻收起刚才一脸的犹豫,坚决地道:“不了,我已经睡下。
”
“小田,别这样。
有什么不可以谈的呢?尤其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宝宝好,是吧?你有没有想过宝宝已经上小学了,已经懂事了,即使他妈妈不灌输,他也看得懂。
你问宝宝,他最爱的人是谁?当然是他妈妈。
再问,最爱宝宝的是谁?当然还是妈妈。
你如果把事情做绝了,不是伤了宝宝的心?”
田景野道:“我记得有个故事,两个男人到县官面前吵,都说是一个小孩的亲爹。
县官就让两个人自己抢小孩,抢到手的就是亲爹。
结果一个男人狠命用力抢,把孩子抢到了,县官却把孩子判给不敢动手抢的那个男人。
因为亲爹爱孩子,才不舍得抢狠了,怕伤到孩子。
我和宝宝妈比比吧,看谁抢得狠,顺便验证谁更爱宝宝,谁更不舍得让过程波澜起伏伤到宝宝。
”
“你!小田,你怎么说话的?就算……”
田景野听到这儿,将电话挂了,不要再听。
但他忍不住给好友简宏成打电话,要求喝酒。
即使得知简宏成在跟阿才哥谈事情也不管了,他想找人说话。
他知道后面的路不容易走,他会挨骂,他需要朋友的支持。
赵唯中听到妈妈手机一声提醒,拿起来看是电邮进来,便打开电邮,递给妈妈:“宁恕的。
这么晚发电邮过来,可见是真急。
”
赵雅娟戴上眼镜看,可忍不住对挤在身边的儿子埋怨:“你用的什么香水?熏死人,你等会儿能睡得着?”
赵唯中一笑,不答。
他看得快,蠢蠢欲动地试图翻页,被赵雅娟将手指打开。
赵唯中只好道:“他以为你还在缅甸呢。
”
赵雅娟只“嗯”一声,专心看电邮。
看完,她将眼镜摘下,搁桌上,对儿子道:“我本来对慈善会上冒出来的那个说宁恕坏话的土石方老板有点怀疑,现在你看,改容积率手续还没全办下来呢,宁恕就迫不及待了,这不是捏着那手续逼我替他办事?看架势,真是早有预谋的,拿我当猴耍呢。
”
赵唯中点头:“这件事只能替他办,往后再给他教训。
”
赵雅娟道:“他捡到戒指,故意不交给我,而是特意交给警察,把这事闹得尽人皆知。
往后就算他稍微犯点儿错,我好意思给他教训?传出去,别人不知怎么说我忘恩负义呢。
”她坐着静静想了会儿,道:“你打电话给房产公司财务,问宁恕提了多少钱出去。
”
这家房产公司原本就是赵唯中管的,他很快调出财务经理电话打过去,一问之下愕然:“没提大额的。
”
赵雅娟惊了:“没提?他靠什么疏通关系?唯中,这事太怪,你我都压着,别主动,让宁恕继续自由发挥。
你发封邮件回他,说我后天赶回来,替他过问他家的事,一字别提容积率手续。
”
赵唯中一边帮妈发邮件,一边嘀咕自己上了宁恕的当。
他年轻气盛,当然咽不下这口气。
宁恕收到邮件后满意地微笑,这才能放心地闭目养神。
可他的位置正靠着门,虽不是人来人往,却毫无屏障可恃。
他时时担心万一不小心昏睡过去,手中这只装满手机、iPad、电脑和钱的包被人偷走,都不敢真睡着。
上半夜还过得去,到下半夜凌晨三四点时,那日子真是煎熬。
惨白的灯光下横七竖八、表情惨淡的病人家属,宁恕睁开眼看是罪过,闭上眼又怕睡死过去,只能时不时地起身到外面楼梯间走走。
终于天亮了。
天一亮,整个大楼也吵了起来,一帮病人家属开始直着眼睛,披头散发地从宁恕身边进进出出洗手间,又甩着湿手从宁恕身边走过,顺便在他身上留下几滴“阳光雨露”。
宁恕懒得指责,只皱皱眉头,耐心等七点钟护工来报到。
宁宥虽然有大床,有空调,有儿子在身边,可睡到早上四点醒了,一下便睡不着了,脑袋里翻来覆去地思考妈妈那边该怎么办,甚至想到万一有个什么好歹,她要怎么处理后事,最头痛的自然是如何与宁恕配合。
她索性起床,摸黑走进卫生间,将母子俩换下来的衣服都轻轻地洗出来,晾晒好,然后又回到床上躺下,省得吵到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