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道歉(2/5)
,“宝宝你看,这是‘沟通’两个字。
什么叫沟通呢?就是你想什么跟爸爸说,爸爸想什么也跟你说,我们商量着办……”
郝聿怀道:“田叔叔要是爱批评、不耐烦,甚至体罚,宝宝就没法跟你沟通了。
”
宝宝道:“就是,就是。
”
郝聿怀笑道:“宝宝,哥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。
”
田景野听了大笑。
但是郝聿怀看着保姆做出来的丰盛早餐,想象着狭小的陈家,力不从心的陈外婆怎么可能照顾得过来?还有一个可怕的妈妈。
可是,小地瓜只能适应,他还不能去打扰小地瓜的适应。
不知小地瓜以后会变得怎样,郝聿怀都不敢想象。
他心里还是觉得无趣。
坐在被告席上的简敏敏最初很惊慌,两只手如早上刚起床时一样地轻轻颤抖。
她的目光在公诉人、法官、律师,还有穿着号服的小沙他们之间盘旋,她仔细辨析法庭上的每句话,尤其是法庭辩论阶段每一句话。
她没想到非法拘禁罪的定性让她逃过一关,但显然非法拘禁行为中发生的伤人事件则无法被视作过失行为了,她逃不过故意伤人罪。
这几天简敏敏已经学了点儿法律,她知道,要这么辩下去,量刑必然在三年以内。
如果能判缓刑,那就不用坐牢了。
而显然,作为从犯的小沙他们可能被当庭释放。
法庭辩论内容基本上与律师事先提醒的一致,简敏敏慢慢地镇定下来。
而法庭的气场压得她气焰全无,此刻的她只能偷偷祈求法官轻判,千万别让她坐牢。
她越发理解儿子让她穿低调衣服,叮嘱她不要急躁,与她一遍遍地讨论最后陈述该如何表达汲取教训、坚决悔改,以及开庭前让她向宁宥道歉的意义。
许多印象的建立都在毫厘之间,毫厘差异便能影响判决的轻重,一审时小不忍则害自己多坐了几天牢,显然不值。
这一点儿子显然比她懂。
但是,下车时简宏成的警告再度在简敏敏耳边响起。
看着眼前法庭的架势,简敏敏对简宏成警告的每一字都相信起来。
是,宁恕不要命一样的表现必然会吓到法官和公诉人,那也会是影响毫厘差异的关键。
她必须听经验丰富的简宏成的警告,做出一些什么来挽救这毫厘的偏移。
这几个月来,与简宏成重新恢复“邦交”后的一次次交手告诉简敏敏,简宏成如今跟她说的话事后表明全部可信,如今所做的事也在事后全部表明确实是拿她当亲姐姐在着想。
那么她今天决定放弃与儿子讨论的草稿,将宝押在对简宏成的信任上。
当法官让她发表最后陈述,简敏敏站起身。
她处于被告人这个位置,本来已经很紧张了,而现在临时决定放弃翻来覆去地拟定的草稿令她更加添上一份心虚。
她战战兢兢地道:“我和宁恕的矛盾开始于二十多年前,快三十年了。
那年宁恕的爸爸因工作纠纷刺杀我爸,导致我爸重伤,宁恕的爸爸被判处死刑。
我爸重伤后担心承包权旁落,逼我放弃高中学业,嫁给我现任丈夫。
既然是逼迫,其中曲折自然是让我在大家面前羞于启齿。
这整个事件改变了我一生,也毁了我一生。
”说到这儿,简敏敏紧张得忍不住暂停说话,大口喘气,才不至于缺氧晕倒。
张至清完全惊呆了,这不是他们拟定的草稿,他急得恨不得大喊阻止,因为他知道妈妈不是个肯好好说话的人,这临时变更肯定惹事。
可他不能起身,只能死死抓住扶手,将自己固定在座椅上,急得满头大汗。
简宏成听过一遍草稿,至此不禁吊起了一道眉毛,看向宁宥,心中更加担心。
倒是宁宥觉得简敏敏说这些完全是理所当然的,简敏敏当然得说清楚与宁恕恩怨情仇的来龙去脉。
简敏敏大喘几口气后,连忙恭谨地向法官鞠个躬,继续说下去:“我在这里要向在后面坐着的宁恕的姐姐道声歉。
我在被强制圆房的第二天,带着浑身耻辱找到她外婆家,正好只遇到她,我就把她揍了一顿解气。
在我年龄到线,被押着去领结婚证,挣扎过于激烈后导致小产,从此再也无法逃脱强迫婚姻的第二天,我又找到她新搬的家,跟踪到她学校,再给了她一巴掌,听说那次给她造成很大伤害。
刚才公诉人和律师的辩论提醒我,事情都有因有果,我才想到我的遭遇与那时候才小学生的宁恕的姐姐无关,我迁怒到她身上是我的错,我道歉。
”简敏敏说着,转身朝身后宁宥的方向鞠躬。
宁宥惊得眼珠子都瞪了出来。
简敏敏当众道歉?她不禁看向简宏成,见简宏成也是大惊,满脸的不可思议,显然这并非事先策划的;再看向后面的张至清姐弟,也是一样的震惊表情。
宁宥简直是无措地用目光绕着全场看,除了简家人的惊讶,就是公诉人、法官等的惊讶,而公诉人、法官等的惊讶则充满对荒唐事件的同情。
宁宥忽然明白了,简敏敏对她的道歉是抢分项目。
但无论如何,简敏敏已经当众道歉了,在这种场合,她不可以质疑,那会扰乱秩序,她只能被迫听着。
她忍无可忍,意欲起身离席,但是简宏成伸出一只手,压在宁宥的手上,紧紧抓住。
两人四目相对,千言万语如电光石火般在视线里传递。
宁宥最终没有起身,但她扭开脸,不再看简宏成。
外人全不知两人这一出。
而简敏敏在被告席里越说越流利。
说到宁恕时,她回到千锤百炼的原稿。
她也很聪明,不会表现出背书的样子,表现得很即兴、很真诚。
审判长宣布休庭十分钟的时候,宁宥起身拂袖而去。
简宏成连忙追出去,到法庭外拖住宁宥的手臂:“对不起,对不起,刚才强迫你。
”
宁宥回头厉声道:“消费我的苦难换取她轻判的筹码,你们!”
“我事先真不知情。
最后陈述辞我听过,原本不是这样的,她临场发挥。
但是求你原谅我。
你当时走掉的话,会影响她。
谢谢你最终留下,谢谢你。
全怪我,不是因为我,你也不会委屈留下。
”
宁宥咬紧嘴唇盯着简宏成,眼泪夺眶而出。
她摇头,再摇头:“别拦我,我会口不择言。
”
宁宥试图挣脱简宏成的手,但简宏成不放,一直跟着她往外走:“你尽管骂,打也可以,但别闷在心里,最后又逃开,不理我。
”
宁宥被缠得气死,大声道:“你凭什么强迫我?我被她揍得脑震荡,被她差点儿打死,至今还有后遗症,你凭什么逼我再度让她利用?我不追究,不计较,你们就可以可着劲儿欺压我吗?你告诉我,你凭什么?!”
简宏成在心里自然有无数条理由可以说,要甜有甜,要辣又辣,可眼看着宁宥气得第一次对着他哭,而忘了捂住脸,他知道显然情况非常严重。
宁宥现在很激动,他解释什么都会显得轻佻,不如不解释,索性再伸出一只手握住宁宥另一只手,只一个劲儿地说“我错,我错”。
宁宥本就不是个擅长撒泼打滚的,好不容易爆发一次,对面的接招却是一堆棉花,她再没了第二波爆发力,愣了一下,改为试图挣脱简宏成的掌握。
可是简宏成也用了吃奶的力气,怎么都不放手。
两人面红耳赤地对峙片刻,宁宥就掉转鞋跟一脚踩下去,试图围魏救赵。
可是才刚发力就想到这尖尖的鞋跟踩到夏天薄薄的鞋子上,必然是流血事件,她心里一紧,赶紧掉转枪口。
她这不大锻炼的身体顿时失了重心,幸好简宏成的双手正牢牢钳制着她。
宁宥越想越没味道,她就是个一辈子忍气吞声的命,改不掉了。
可她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,站稳之后,还是咬牙踢了简宏成一脚,踢在脚掌那边,几乎没惹出什么动静,她的愤怒便收梢了。
不是愤怒结束,而是愤怒无法发泄,转为积郁。
简宏成倒是宁愿宁宥咬他、踢他,最不愿看到她扭开脸去,不理他,默默垂泪,当他是空气。
他想半天,忙搬出一个看起来最合时宜的马屁:“你别走开,我替你拿张纸巾好不好?替你遮脸……那个……”
宁宥一听反而急了:“不好看是吧?又没人逼你看,你走好了。
”
简宏成忙道:“不是,不是,你知道我不会是这意思。
”他又急中生智,“太阳晒得这么厉害,我怕你没注意到,你看,头顶可是中午的太阳啊,今天一丝云都没有。
”
宁宥抬眼一瞧,便立刻低头朝着自己车子走。
简宏成连忙拉着宁宥一条手臂跟上。
眼看这十几步的路上,宁宥迅速翻出一张面纸,吧嗒挂在脸上,又翻出墨镜,架在脖子上,到车边时正好摸出车钥匙。
遥控一响,宁宥便拉开车门,坐进驾驶室。
简宏成怕她迅速开车逃离,赶紧放开手,拉开后车门钻进去:“开个空调吧,姑奶奶。
”
宁宥空调开了,车子也开了出去,很正常地开,转弯时减速一点没忘。
但简宏成看得心惊胆战,宁宥越正常,越麻烦。
“唉,宁宥,我们找个地方吃中饭,说说话,别这样。
”
宁宥不理。
红灯时设好GPS,直奔检察院。
简宏成在后面看着,急道:“你倒是说两句啊。
”
宁宥深吸一口气,平静地道:“是我不应该。
你都吃了宁恕那么多闷亏,也没说一声,我是太矫情了点儿,没什么,会过去的。
”
“赌气都赌得拿我当外人了。
你别这么说,两者不一样。
你从来是阻止宁恕,偏向我。
我是放任简敏敏卑鄙无耻地消费你的苦难,我有错。
当时我想来想去,只能阻止你,那种场合下再来一遍我也只能这么做。
但我以后会给你说法,你相信我。
你在我心中和简敏敏不是一回事,她只是我的责任,关系有亲疏。
”
宁宥听着,反而眼泪多起来,咬紧嘴唇不吱声,聚精会神地开车,免得出事。
简宏成从后面探脑袋过来观察一下,道:“停到旁边歇会儿吧。
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吗?我其实想无所顾忌地表达给你看,但碍于你,你有你很重视的社会身份,我怕影响你,才不敢在你某个社会身份转变之前全方位地公开示好。
但我的心在这儿,随时可以兑现,你必须知道。
”
宁宥慢慢将车停到咪表位,一边换一张纸巾擦眼泪,一边从后视镜看着简宏成,继续落泪:“我都已经到极限了,你还补刀。
”
“好,你总算说话了。
我接个电话。
”
电话是张至清打来的,有些郁郁寡欢地道:“舅舅,当庭宣判了,判一年半。
为什么判这么重?”
简宏成看看另一个叫响的手机,道:“应律师打电话来,我先跟律师通一下气。
”
简宏成接通应律师电话前,跟宁宥道:“判一年半,很意外,原以为判一缓二。
”
宁宥心里不禁一声粗口,终于肯摘下墨镜擦眼泪。
这下眼泪终于擦得干了。
应律师接通电话就道:“很抱歉,简总,一年半,超乎预期。
是不是准备上诉?”
简宏成开着免提问:“具体什么原因?我看法庭辩论时还符合预期。
”
“令姐最后陈述太自作聪明,法院的人天天接触那些诡术,他们不是电视观众,那么容易骗,这样反而激起反感。
简总要不要准备上诉?”
宁宥从后视镜看向简宏成,简宏成也看着她,道:“谁都不傻,把别人当傻瓜的结果是自食其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