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分寸(5/5)
少、分别是什么货物,所有工人心里都有一本明细账,只要税务人员去那家公司真查、彻查,那家公司完全无法统一那么多人的口径,必然被查出虚开,因此,原定的A、B方案都无法施行。
除非……税务机关不查。
”
简宏成眉头紧锁:“那么说,我是不是该准备一笔罚款,替我弟请一位律师了?”
“这两年经济不景气,每年的税收任务完成不易,税务局抓偷、漏税本来就积极得很。
完全不可以有任何侥幸心理。
”
简宏成叹了一声气,脑袋里再也顾不得风花雪月。
他拿出手机,翻查在老家的各种关系。
可简宏图很快气急败坏地来电:“哥,税务老爷到我朋友公司了,怎么办?”
简宏成不由得看一眼手表,都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呢,可见税务稽查对此事之重视。
但他没把这么严重的情况告诉简宏图,只是道:“你朋友在场接待吗?”
“在。
他本来想下午出去避避风头,不想饭还没吃完,就让税务老爷堵在食堂了。
”
“你打电话给他,让他好好接待,不要有抵触反抗。
”
“税务老爷上门,谁敢说个不啊!哥,我问的是我怎么办,是不是该洗个澡,吃顿饱的,换套松紧衣服,等着坐号子?”
简宏成毫不犹豫地道:“你带上出纳,立刻把公司账上所有现金转走,你自己账上的现金也转走。
完了后,你别回公司,让朋友帮忙开个房间住下,再让朋友给你买张手机卡。
我会千方百计不让你坐牢,拘留也不行。
你安心。
立刻行动,一刻也不要耽误。
”
“好!”
“出门直奔银行,不许拐弯进饭店。
”说话时,简宏成满脸不乐意。
简宏图忍不住大喊起来:“哥,谁是你亲弟弟啊?你干吗护着那无赖?我一定要揍宁恕!很快,不会耽误。
反正税务老爷都上门了,留着他没用了。
”
简宏成只得大喝一声:“有用!你少给我再惹事,我没空总给你揩屁股。
”
简宏图虽然相当不服,走出公司,进自己车子之前,还是忍不住冲宁恕在的那饭店挥拳头,却终究是没越雷池一步。
几乎是简宏图的车子刚走,简宏成的车子就到了。
简宏成一到,就直奔助理指点的那家饭店。
那一桌两个人谁都没看到简宏成来,助理正安心对付一只鱼头,而宁恕则是直着眼睛看着助理对付鱼头。
简宏成本来是镇定的,可看见宁恕,尤其是看见那张五官立体、可以看出宁宥影子的脸,一下子火气上涌,双手握拳,大步直冲过去。
宁宥与妈妈一起有一搭、没一搭地吃中饭。
桌上摆了几色酱菜和炒青菜,两人面前的则是刚煮出来的白粥。
本是母女俩最爱的素净吃法,可谁都没胃口,四只眼睛更多的还是落在桌面的两部手机上。
虽然两部手机都定了闹钟,可宁蕙儿终于忍不住了,拿起手机,按亮屏幕看时间,自言自语地道:“该有一个小时了吧。
”
宁宥索性直接拨通宁恕的电话。
电话一通,她就打开免提,问:“没事吧?”
宁蕙儿立刻扔下自己的手机,费力地趴到桌上的手机面前,也抢着问:“你在做什么?”
宁恕强打精神,道:“吃饭,等人,没事。
你……”
可没等宁恕说完,他忽然被人劈胸抓住,一把从座位上拎了起来。
宁恕猝不及防,只觉得两肋生风,完全没反抗地被叼小鸡似的抓起。
他站立不稳,惊恐地看到简宏成的脸在他面前放大,简宏图前所未有的凶神恶煞,两眼如吃人一样盯着他。
他一时脑袋一片空白,手机不由自主地掉到椅子上。
这边,听得宁恕话说一半,却在一阵嘈杂后噗的一声闷响,便只剩饭店悠扬的背景音乐轻轻传递了,宁蕙儿一下子脸色煞白,哀叫一声,整个人软软地沿着桌子滑下去。
宁宥吓得赶紧扑过去将妈妈扶住,哪里还有心思管宁恕。
可宁蕙儿挣扎着用所有的力气道:“听……听……”
宁宥只得一手扶着老娘,一手费力摸到桌上的手机,放到老娘怀里。
可手机里依然只有很轻很轻的背景音乐,完全抵不过宁蕙儿痛苦的喘息声,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。
两人不知宁恕那儿发生了什么,但毫无疑问的是,宁恕现在必定是受到别人控制,因此,连招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。
宁蕙儿强撑着睁着眼睛,不让自己晕过去,胸膛起伏得如暴风降临海湾,顶得手机时不时滑下。
但她尽力控制自己呼吸的声音,免得压过手机里传出的任何可疑的声音。
她甚至阻止宁宥扶她到沙发上去,宁愿在地上躺着,先等宁恕的消息最要紧。
而在饭店里,简宏成拎着宁恕,两眼如充血一般,死死盯着宁恕,剧烈的呼吸直喷宁恕脸上。
他的脸色如此可怖,连他的助理都站着不敢伸手,惊恐地看着他。
此时,宁恕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完了,原来简宏成阻止简宏图,是为了亲手收拾他。
他怔怔地回视,都忘了挣扎这回事。
简宏成的左手握拳,拳头都硬得跟石头一样了,上面布满爆绽的青筋。
可这只拳头抬起,又放下,抬起,又放下,终究是没有动作。
最终,他右手一推,松掉对宁恕的掌握,闷喝一声“滚”。
宁恕完全没有料到,他身不由己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,手软脚软,却赶紧抓住旁边的椅子站起来,愣愣地站着看了简宏成一会儿,忽然反应过来,连忙拔腿就逃,跌跌撞撞地逃出饭店而去。
简宏成一动不动地站着,只有眼睛狠狠地盯着宁恕。
随着宁恕的背影移动,直到看不见了,他才闷哼一声,一屁股坐在宁恕原来坐的椅子上。
坐上后,就感觉屁股下面有异物,简宏成摸出来一看,是手机,而这手机还在通话中。
手机屏幕显示,电话的那一头正是宁宥,那个表态支持亲弟弟的宁宥。
简宏成一言不发,板着脸盯着手机,激动得呼吸呼呼作响。
那一边,宁宥似乎感觉到异常,趴下身去,凑近搁在妈妈怀里的手机,仔细辨别手机里传出的细微声响。
两边,都是死死地盯着手机,什么都不说,什么都听不见,可仿佛又意识到什么。
终于,简宏成抡起手机,狠狠地将手机摔在地上。
手机四分五裂。
随着一声巨响冲出宁宥的手机,顷刻,手机里传来断线的蜂鸣声。
宁蕙儿惊得眼睛一翻,再度晕倒。
宁宥拿起手机呼叫120,完了后,看着手机,试图拨打简宏成的电话,可始终没动手,最终长呼一口气,将手机揣进包里。
不问,既然妈妈没有逼着,她就不问宁恕的下落。
宁恕罪有应得。
简宏成盯着四分五裂的手机发了一小会儿呆,可眼下事情紧迫到他完全没时间发呆。
他很快收起目光,看向还呆立在一旁的助理:“你结账。
我约了朋友帮忙,立刻过去。
”
助理跳起来,招呼服务员,可忍不住提醒:“那人还没跑远,简总,您反悔还来得及。
”
“税务稽查都已经到对方公司查半个小时了,检举的是些什么,还能不全撂出来?还留着他有什么用!”
“这种人……也没必要这么痛快放了他。
”
简宏成闻言,脸皱成一团,好不容易才咬牙切齿地道:“不想……计较。
”
助理一边说,一边付钱。
简宏成看着道:“不用找了,走。
”
助理伶俐地抢前一步,先走到门边,替简宏成开门。
两人上了车,司机小心地看一眼简宏成,忙坐端正了,唯恐惹无妄之灾。
可助理还是忍不住,道:“干吗放过这疯子?我们一不算限制人身自由,不怕犯法;二就算是强制了,可还没到二十四小时呢。
那种人,说什么都要让他吃足苦头,让他心有忌惮,放哪儿我们都说得响,理直气壮。
”
简宏成咬着嘴唇,什么都不说。
对,他即使揍宁恕一顿,他见到宁宥,照样理直气壮,谁让他们姐弟一起表明立场?可想到这儿,一小时前,车上被电话打断的思路去而复返。
以宁宥的聪明狡猾,明知弟弟面临险境,应该是放出柔丝万千,牵绊他简宏成的手脚,让他对宁恕的出手有所收敛才是。
可宁宥的短信,实际作用不是反而解脱他的顾虑,让他放手对付宁恕吗?宁宥有这么傻吗?简宏成死也不信。
想到这儿,简宏成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。
他不禁轻轻哼出两声,坐直了身子。
助理却一眼看见在路上快速行走的宁恕。
他轻蔑地追踪着宁恕的身影,但谨慎地道:“宁恕的大小行李,包括手包都在我车上,我们的计划是请他去北京待着别回来,可这下他走不了啦。
”
简宏成扭头看向人行道上的宁恕,又是哼了一声:“你让人开你的车跟来,行李放到我的车后面,我回上海,交给他至亲去。
”
助理很职业地拿出手机,调出记录:“嗯,他姐公司离我近,回头我拐过去一下,顺路。
”
简宏成扭头看向一本正经的助理,不禁扑哧笑出来:“他姐是我高中同学,他姐要是……他姐要我手下留情的话,他可能已经到北京了。
”
助理一愣,这得多大交情,忙道:“我对宁恕没太过分吧?”
简宏成道:“他姐也看不下去了,要我给他点儿苦头吃。
可你说,如果他姐直接来跟我讲——宁恕不是东西,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,你说,我看他姐这么向着我,我还好意思下手吗?那么宁恕此时,也可能已经到北京了。
”
助理力持一本正经聆听状,心里却鬼鬼祟祟地想:老板怎么字字贱兮兮啊?
简宏成意犹未尽,自顾自道:“所以,要么是笨,考虑不到别人的反应;要么是奸猾虚伪,明着表现为倾向我,实际是柔性压迫我放手,不仅看不起我,也对不起我。
这分寸真难,真难抓!真是艺术,毫厘不差,艺术!”
连司机都忍不住偷偷与助理交换了一下眼色,都觉得有鬼,可都不肯出声,默默听简宏成实在忍不住需要两个听众的自言自语。
可简宏成终究还是个有自觉的人,很快便将心中澎湃的情绪压下去,因眼下有更急迫的大事需要加急处理。
简宏成沉默了会儿,便克制住了自己,一本正经地对助理道:“等会儿你跟我进去见我同学。
为了不让我同学太为难,我们务必统一口径——宏图不是故意的,错误是无知导致,我们诚恳认错,甘愿认罚,但希望从宽,也希望不要扩大税务稽查范围,必须避免宏图坐牢。
你旁边听着,我如果有偏离,或者我同学有偏离,你提醒我。
”
但助理还是尽责提醒道:“宁恕留在本市是祸害。
再说,他现在手机被摔坏,我们联系不到他,更无法控制他。
不知会不会我们在加紧弥补,他却加紧破坏。
他……可能认定您不会伤害他,有恃无恐。
”
简宏成脸一沉。
即使车子已经在停车场停下,他也没挪动的意思。
过了会儿,他打开车门下车:“他的手机被我摔坏,比我更急的是他的家人……他姐会处理好。
”
助理跟着下车,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,这两句话,前后是怎么有逻辑关联的?